无声之城·序幕曲(一)

连环案已经尘埃落定,但钱书怡借爆炸潜逃,警方发布了通缉令,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其踪迹。

与此同时,警方也着手查着李鸿青被人带走、后自杀于坞埭村一事。根据医院看守的警员所说,当时李鸿青堪堪恢复意识,就在医生进行检查确认其已脱离危险后,他们准备把情况报告给上级,但就在这时忽然被人袭击以致昏迷。

后来警方查看医院监控,发现所在楼层摄像头皆被破坏,经过对道路监控的大范围排查,最终找到了蛛丝马迹。

带走李鸿青的是一个戴着黑色线帽和口罩的男人,其身形打扮酷似曹文斌被害当晚进入现场,以及偷走程沉骨灰的那个人。

钱书怡和该男子的出现,将神秘组织Devil重新带回警方视线。成员接连犯罪,身份成迷,如此种种不得不让戴局及省厅高度重视,当即下达命令要求尽快查明此团伙。

暮去朝来,时间如流水过隙,缓缓而逝。

又到周末,但刑警队众人并无假期,这几天在上头指示下,刑警队成立了专项小组。

裴楚先是找了休长假的好友宋景云——国内犯罪心理学专家,请他帮忙做犯罪侧写。然后又带人把所有联系到Devil的案子全部查看了一遍。从五年前的冯梓华车祸意外坠亡到江亦姝、骆邵宁的死,再到最近发生的程沉杀人案和钱书怡“审判”案。

仿佛大海捞针,调查工作进行得格外缓慢。

一直到周日下午,一个可疑的男人才姗姗浮出水面。

——

月色幽静,星光璀璨。苏子瑜踏着月色走进医院。

庄时叙伤未全好,因为家人都在国外无法前来照顾,他这段时间便一直住在医院里。

苏子瑜怀着愧疚和感激,对他的伤不免就多上了几分心,但凡有时间就会过来看望。

大厅里人烟稀少,一侧连接在一起的急诊处倒是有不少人。

苏子瑜知道今天庄时叙的主治医生值班,想着去问下伤势恢复情况,因此也没走电梯,直接走了正中央的双跑楼梯去二楼。

一阵滞缓,轻重不一的“哒哒”声响起,迎面下来一个女人,似乎是受了伤,浅色裤腿上有着点点血迹。

她扶着栏杆慢慢地走下来,错身而过的瞬间忽然没踩稳崴了一下,整个人直往下扑。

女人下意识惊恐地叫起来,“啊!”

“小心!”苏子瑜反应快,拽了她一把,险险把人拉住,“你没事吧?”

女人吓得脸色发白,微微摇头。

苏子瑜看了眼她的脚,脚踝缠着绷带,“我扶你下去吧。”

惊吓之后,她渐渐回过神来,“嗯。”

苏子瑜撑着她一直到最后一级台阶走完才停下,没等开口说话,余光里有个身影急速跑来,没多少工夫就到了眼前。

是个男人。他面露紧张地扶住女人问:“伤哪儿了?要不要紧啊?”

“老公,我没事,你别担心。”女人长得很漂亮,有江南女孩独特的温婉,盈盈一笑,像是春日微暖的轻风拂面。“我刚刚差点摔下楼梯,多亏了这位小姐,不然还不知道会伤多重呢。”

男人这才去看苏子瑜,似乎惊讶于其容貌,微微一怔,“多谢。”他的声音带有一种质感的沙哑,像是纸张在沙地摩擦而过。

苏子瑜原本要走,视线从他脸上扫过,莫名觉得有些眼熟,脚步不由又停住了。男人样貌英俊,剑眉星目,眼睛里折射出睿智精明的光,整个人沉淀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。

下一秒,那种眼熟的感觉就被印证了。

“我叫李澄萱,这是我老公蒋尧安。刚才实在是太感谢了,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。你能留个联系方式吗?改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。”

难怪觉得眼熟,原来是蒋尧安。苏子瑜并不了解他,只是之前监控谈明城的时候,他曾多次出现在律师事务所里谈事情,这才有了些许印象。

苏子瑜将视线从蒋尧安脸上移开,转头去看李澄萱,婉拒,“不用了,举手之劳罢了。”

——

夜色更深,医院住院部大多地方都已关了灯,只有走廊和电梯、楼道里光线明亮。

庄时叙提着热水瓶,从开水间缓缓走出来。伤好了大半,现在走廊的明亮光线下,他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了很多,苍白的唇上也有了些许血色。

一路直行走到病房,推开门,里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,简单的夹克加牛仔裤,脚踩一双运动鞋,正是苏子瑜。

苏子瑜是刚从主治医生办公室过来,听到脚步声回头,“给我吧,你的手别老用力。”她拿过热水壶放到地上摆好。

“我没事,都好得差不多了。”他淡淡地微笑。

话虽这么说,但苏子瑜还是不赞同地皱眉,“还是得注意,你身体本来就差,要是不养好了以后阴雨天可能会难受的。”

有时候女人的固执总是令人无奈,庄时叙自然不会和她争论这种问题,乖乖地点头微笑。

稍稍聊了几句,苏子瑜问起正事,“时叙,你说你有个师兄叫阿让是吗?”

“对,”庄时叙似是想到了什么,微微睁大眼睛,“难道真的是阿让师兄?”

早在连环案时,他就曾根据对方那位电脑高手的风格猜测过,但也只是猜测而已。如今苏子瑜如此郑重地问及此事,怕是调查已有结果。

“技术科复原了钱书怡电脑里的几封邮件,署名为‘阿让’。时叙,你和他是师兄弟,应该知道一些他的事吧?”

庄时叙摇头,“老师脾气古怪,不喜欢自己的学生往来,我又是老师最后一个学生,师兄们都已出师,有些人甚至一面都没见过。

“其中阿让师兄最为神秘,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还是在老师的自传里。后来老师中风瘫痪,他才出现过一次。再之后就是我去务源中学任职前,他来找过我,还不小心把你上次看到的那盒洋画片落在我家了。”

“他找你做什么?”

“老师没有家人,他去世后很多私人物品都是我在保管,阿让师兄找我是为了撕去老师日记本上关于他的那几页。”

苏子瑜拧眉,“你看过那本日记吗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你能描述他的长相吗?”

庄时叙有些为难,“我没有看到过师兄的正脸,他每次出现都戴着口罩。不过,我隐约听老师提起过,师兄好像就是宁城人。”

宁城人?苏子瑜不由得想到当时在洋画片里看到的那张朝华孤儿院的照片,难道这个阿让真的是在朝华孤儿院待过的孤儿吗?

沉思间,忽然听到抽气声,原来是庄时叙想要弯腰倒水时扯到了伤口。

苏子瑜赶紧接过水杯,“你小心点。”说着倒好水然后递给他。

余光看到桌上有伤药,她问:“今天不用换药吗?”

庄时叙轻轻呷了一口水,“要换的,不过刚才护士临时有点事,等会儿应该会过来的。”

苏子瑜微微点头,“我给你换吧,也不早了,等她过来你说不定都要睡了。”拿起药,她说:“脱衣服。”

“啊?”庄时叙耳尖小小红了一下,不过瞥见苏子瑜沉肃认真的脸色又立刻镇定下来,“也好,谢谢。”

说着,他脱了外套,去解病号服的扣子。

光晕幻影里,苏子瑜隐隐看到他胸腔处有一道近5公分的疤痕。

“这个疤……”

庄时叙顺着她的目光往下,微微一愣,然后轻轻拉起衣服遮住,“吓到了吧?”他笑笑,“前几年无意间碰上了一场械斗,不小心误伤的。”

他一句话带过,可那伤口堪堪就在肺叶附近,当时应该伤得不轻,难怪如今他的身体状况比当年在首都时还要糟。

苏子瑜拧眉,“以后你别跟着我们一起加班了,多注意休息。”

庄时叙含笑应:“好。”

——

“子瑜……”

裴楚下了班直奔医院,这一推门就看到庄时叙的衣服领子都滑在肩膀上了。

剩下的话硬生生咽进了喉咙里,变成一句险些变了调子的质问:“你在干吗?!”他箭步冲到两人之间,高大的身影往那儿一站,立刻挡住了苏子瑜的视线。

他黑着脸,不满地去拉庄时叙的衣服,“诶!庄时叙,你耍流氓啊?”

庄时叙:“……”

苏子瑜不明就里地推他,“说什么呢,我要给时叙换药,你让开,别挡着。”

裴楚的表情僵了一瞬,默。

当情敌变成了女朋友的救命恩人,真特么的……一言难尽。

他劈手夺过苏子瑜手里的纱布和药膏,“我来吧,你的包扎技术实在不怎么样,别祸害老庄了。”

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两眼,苏子瑜说:“你以前受伤不都是我包扎的。”

“……我领教过所以知道啊。”裴楚噎了一下,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:“行了,你转个身,老庄会不好意思的。”

这时候,“会不好意思的”庄时叙总算是福灵心至回过味儿来了,默默无语了几秒,只觉哭笑不得。

“那就麻烦裴警官了。”他微微笑着,有那么点儿调侃的意味。

裴楚状似笑得很真诚,“不客气。”

然后,当享受完裴楚的换药服务,庄时叙觉得自己恐怕还要在医院多住两天,于是赶紧打发他们走了。

——

夜晚的街道上路灯橙黄,偶有车辆行人匆匆而过,更多的是安宁的静。

裴楚目视前方,似乎开车开得很专注,待到一个红绿灯口等红灯的时候,冷不丁冒出一句,“子瑜,你以后别给老庄换药了。”

苏子瑜拿着手机在看新闻,听到这句愣了一下,好半晌才把庄时叙和老庄这个称呼联系起来,“嗯?”

“人家还没谈过恋爱呢,会害羞的。”

苏子瑜有些不信:“……是吗?”

“当然啦,男人的心思你们女人不懂。”

“……”

苏子瑜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分钟,蓦然,竟是轻声笑了。

男人侧脸的轮廓线条流畅硬朗,鼻梁高挺,乍一看似有些混血儿的立体感。苏子瑜的视线从他的鼻梁往下,然后看到了他微微抿着的唇角。

大概这人自己都不知道,他在说瞎话的时候嘴唇会下意识地抿着。

苏子瑜不是真的迟钝,相反,因为学过无声语言的解读,她对别人情绪的变化尤为敏感。只是她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,对别人的心意实在没兴趣去了解,这才落了个“不解风情”的评价。

刚才在病房她一时没反应过来,现在要是再没明白是怎么回事,可就太对不起自己的专业了。

大抵是她笑得太过明显,又或者是目光太过专注,裴楚的脸颊一热,半是心虚半是难为情,不满地嚷嚷,“你笑什么呀?”

“裴楚,你在吃醋。”

不是问句,而是肯定的语气,像极了无数次在审讯室里对待犯人的那种笃定的姿态。

某人恼羞成怒,“喂!你想多了吧。”

回应他的是脸颊上的一个轻轻的吻。

“是你想多了。”

裴楚登时愣住,短发后的耳朵渐渐泛出红晕来,“咳咳……”他假意咳了两声,似是想要压下嘴角扬起的弧度。

在外人眼中一向是久经情场形象的裴大少,有一天竟然因为一个女人的吻彻底懵了,说出去,大抵会被人笑掉大牙吧。

头顶红灯跳转成了绿灯,他置若罔闻,直到后头汽车按起喇叭,这才猛然回神。

“苏子瑜,你学坏了。”说着,不甘心地伸手过去掐了下苏子瑜的脸颊。

苏子瑜也没躲,淡笑,“跟某人学的。”

四目相对,她看到他的眼睛里都是愉悦的情绪。

这个小插曲过后,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,气氛甚好。

平缓开了一段,远远的,能看见耸立在市中心腹地的商贸大厦顶端,不断有彩色灯光明灭下落,像是盛开过后坠落的烟火。

“子瑜,去看星星吧。”

——“子瑜,等这个案子破了,我们去商贸大厦看星星吧。”

想起在连环案期间裴楚说过的小提议,苏子瑜自然是没有意见。不过,看了眼时间,已经是21点多了,“商贸大厦都关门了吧。”

“没事,我有办法。”他转头,冲她眨了下眼睛,漆黑的眸底都是沉沉笑意。

方向盘往右一打,车子很快就转到了另一条路上。

宁城的商贸大厦是地标性建筑,最高层是一家知名的豪华西餐厅,而在观光平台上,透过玻璃幕墙,据说可以看到这座城市最美的星空,因此游人常年络绎不绝。但大厦只开门到9点,此时大楼主体皆呈暗色,只有观赏性的霓虹灯还在闪烁。

裴楚下车和保安交谈了一会儿,回到车上重新启动车子,竟是直接正大光明地开进了地下停车场。

里头灯火昏暗,只有几盏主灯开着。

两人下了车坐电梯去顶楼。

苏子瑜好奇地问,“你跟保安说什么了?”

裴楚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,“没什么。”

“真的?”苏子瑜不相信,左思右想了一会儿,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,惊讶道,“你不会和他说我们是来办案的吧?”

裴楚没说话,轻轻吹了声口哨。

苏子瑜无语,“……裴队长,你这是以公谋私啊?”

面对这样没规矩的事儿,她难得没有板起脸来教训,反倒是开起了玩笑。裴楚本来都做好被骂的准备了,闻言立刻就笑了,一把将她捞进怀里,“苏子瑜,这可算不上以公谋私啊。我这辈子所谋的最大的私——是你。”

想到这人十多年来以工作为由留在自己身边,苏子瑜觉得被他骗惨了,可又觉得心底柔软得不像话,老调重弹骂了句,“没正经!”

——

远近大厦上的霓虹灯映得观光平台上都是明明灭灭的光线。夜幕里星空璀璨动人,那些闪烁着的繁星,穿越了亿万光年点亮了头顶这方天空。

而地面城市的夜景同样瑰丽动人,与星光交相辉映,交织成夜的小调。

苏子瑜微微仰着头,一伸手仿佛就能摘到星辰。她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星星,闭上眼睛,感受亿万光年之外的光芒带来的静与美,让她觉得,能守护这样美丽的一切,真好。

一双手缓缓绕到腰间,温暖的胸膛从身后贴上来。

苏子瑜握上那双手,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胸口,“阿楚。”她从不敢想会有这样的一天。在静谧夜色里,漫天星宿下,能和相爱的人依偎相伴,仿佛眨眼间就能天长地久。

“嗯?”裴楚偏头,却是不经意撞进她的眼底。

她的眼睛是那种带着一丝棕色的黑,在霓虹灯的光辉里,闪动着粼粼的光,像是倒置了一整片星空在眸子中。裴楚的心跳忽然像是坏了的闹钟,停摆了。

这双眼睛里以往没有他,淡淡冷冷的,可他还是怦然心动。如今,里头全是他,他又觉得心乱,像个十七八岁的堪堪知晓情爱为何物的毛头小子一样不知所措。

他18岁遇见她,到现在十一年了,光阴能带走年少的轻狂,却带不走最初的悸动。

心口仿若有暖流流淌而过,烫得心尖发颤。裴楚将她转过来,喃喃喊了一声:“子瑜……”然后,他像是再也受不住诱惑,忽然捂住那双眼睛,低头亲了下去。

不是以前那样蜻蜓点水的吻,他紧紧箍着她,霸道强势地攻城略地,空气里满是躁动暧昧的呼吸声。

就在苏子瑜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,他才慢下来,轻轻地在她的唇上流连厮磨。

“苏子瑜,你发现自己赚了没有,我这么痴情的人,实在少见啊。”

“没有!神经病!”苏子瑜腿软地倒在他的怀里,听到这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,抬手就要捶他。

裴楚赶紧一把握住,朗声笑了起来。苏子瑜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沉沉地震动,“喂,别动手啊,我开玩笑的,是我赚了。”

他低头看着她,漆黑的眼底有深沉的爱意,“苏子瑜,我爱你。”

我爱你,从青葱年少到即将而立。

我爱你,从学校到“战场”。

我爱你,这条路走了十一年,还好,我如此幸运。

苏子瑜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,氤氲着淡淡的水雾,她不愿他看见,低头埋进面前温暖的怀抱里,“裴楚,我也爱你。”

夜幕里,星光和城市的霓虹灯一起闪耀,而远处,有熊熊火光渐渐升起。
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制作,插画师:撸君)

——

同样的时间,刑警队办公室里二蛋几个还在加班。

破天荒的是梁耀辉也在,他原是早该回去了的,不过因为又递了一次退休申请,不堪其扰的戴局直接把人叫到了办公室里长谈了一番。

你说长谈的结果?那当然是——不批!

索性都已经晚了,他倒也不急了,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。

二蛋凑过来幸灾乐祸地笑,“梁叔,我说什么来着,想也知道戴局是不会批的啦。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们再干几年吧,对吧,乐佳?”

刘乐佳从资料堆里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,“有你什么事儿呀!梁叔,你看看他,要我肯定忍不了了,立马拉出去揍一顿。”

二蛋炸毛,反身扑上去,“哇,最毒妇人心啊!我哪里招你惹你啦!”

“葛靖南同志,值班呢,低调!”刘乐佳见势不妙赶紧起身就跑。

两个人打打闹闹惯了,梁耀辉“啧啧”两声,“年轻人哪。”

便在这时,手机响了,他拿出来一看,竟是女儿梁颖的。

走到走廊里接起电话,“吖吖呀。”

“是小柠檬找你。”虽说父女俩的关系缓和了不少,但终究心结犹在,梁颖语气有些别扭。

没一会儿,听筒里传来小柠檬稚嫩的嗓音,“外公,来!”

小姑娘还小,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字,梁耀辉听得糊涂,好在梁颖很快解释了,“她快过生日了,到时候想要你也来,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一趟吧。”

走廊淡柔的的灯光里,梁耀辉的脸上满是欣喜的笑意,眼底甚至泛起了水汽,“有时间有时间!告诉小柠檬,我一定去。”

“嗯,那就这样,我挂了。”

“嘟嘟”声传来,梁耀辉的手机还贴在耳边迟迟没放下,父女俩生分了这么多年,如今这关系眼看要破冰,他心里实在激动得很。

就在这时,余光里有橙红色的光闪过。

抬起头,远处有熊熊烈焰几乎染红了半边天。

消防车出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,梁耀辉的神色渐渐地淡下来,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深意。

——

医院,庄时叙靠坐在床上玩电脑。

漆黑的窗外,月光柔柔淡淡,他停下手指的动作,揉了揉酸疼的脖子。

可是忽然,他顿住了。

因为外面,一场巨大的火灾冲天而起。

——

熊熊烈焰打破了原本宁静的夜。

无数消防车、警车、救护车从那片购物区各条主干道上,纷纷驶向出事地点。

着火的是市中心的一处名叫“缘鑫”的老商场,始建于90年代,五层楼高,外墙已经老旧不堪,在周边的新商厦中显得格外破落,但平日里它却很热闹,里头密密麻麻的服装小店以其低廉的价格常年吸引着不少顾客。

半个月前商场进行大整改,所有设施全部进行翻新,也正是因为里面堆满了易燃的装修材料,这把火才烧得格外旺,不但将缘鑫内部烧得一干二净,连带着相邻的两座商场都未能幸免,皆有不同程度的损失。

不过好在是晚上,又因着装修缘故清场,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。但市中心地段第一次发生这么大的火灾,上头还是十分重视,勒令尽快查明火灾情况。

“裴队长,苏副队。我们在一楼东、西、北三侧出入口均发现了打火机残骸和汽油桶,初步怀疑是人为纵火。”

跟着消防支队特勤中队的刘队长走进商场,即便戴着口罩,各种物品燃烧后的古怪焦味儿依旧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子里。地上满是乌黑的障碍物,有残缺的木板、布料,还有些看不清原貌的物体。

刘队长将裴楚和苏子瑜带到东门就离开去忙后续工作了。

东门卷闸已经被火熏得发黑,满地狼藉里几名警员戴着防护工具在做现场勘察工作。

“老大,副队。”刘乐佳见到他们打了声招呼,然后起身报告目前所知的情况,“按照规定,缘鑫商场每天的施工时间是8点至18点。

“今天晚上,工人18点准时下班。商场夜间值班员进行巡查,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回的值班室。之后就一直在听歌打游戏,直到闻到烟味儿才反应过来,随后从火势最小的南门逃离并报了警,报警中心显示时间是在21:23。

“因为他发现火情晚,而且商场整改的内容包括消防安全设施的更新,所以内部自动灭火系统是不能用的。当第一批消防员赶到时,整座楼已经形成了从内到外,自下而上的立体燃烧。”

苏子瑜闻言皱眉,“那个值班员,给他做过笔录了吗?”

刘乐佳点头,“他当时一门心思都在游戏上,根本没注意外头的动静,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。”

这时,裴楚拿过警员从废墟里找出的打火机残片,白色手套立刻黑了一块儿。他仔细看了看,是那种铁质打火机。

“在其他两个出入口,也有类似的打火机。”刘乐佳瞥了眼裴楚手上的东西,“最先发现的那个已经送去局里处理了,希望能够从上面找出些线索来。”

裴楚跟一旁的警员要了个证物袋,把残骸放了进去,然后摘下手套四周打量了一圈,“监控查过了吗?”

“道路监控梁叔带人去查了。”刘乐佳顿了顿,脸色变得有些不大好,只听她又道,“至于商场内部的监控……全部遭到了人为破坏,技术科的人正在修复。”

——

监控修复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,就连还在医院的庄时叙都被拉来帮忙了。

当技术科将修复过后的内容交到裴楚手里的时候,已经是凌晨。

庄时叙临时被拉来做事,里头还穿着病号服,只在外头随意套了件外套,明亮灯火下,有种干净苍白的气质。

他把U盘插进电脑,神色显得有些古怪,“对方是个高手,监控记录没有办法还原了。不过,我们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。”

这个“有意思”不是褒义,他说的时候眉头都是轻蹙着的。

当终于看到屏幕里的画面之后,一种诡异的气氛迅速蔓延。

只见屏幕之上一片漆黑,但是很快的,一团鲜红色的火焰图案渐渐出现在视线中,从小小的一团缓慢放大,直至占满整个画面,最终定格在满屏的血色里。

苏子瑜死死地盯着那占据一整个屏幕的血色,眼底冷得像是结了冰的湖面。

“靠!”裴楚的脸色立时就是一变,语气冰冷地吐出一句话:“是Devil。”

这个图案,正是他们最近查的那个不明组织的标记。

这伙人蛰伏已久,终于要浮出水面了吗?

庄时叙虽然这段时间因伤住院,但是之前也参与过Devil的调查,此时也是不由得心沉了一下,“还有一段视频,是商场东侧道路监控拍到的。”

他又点开另一个文件,视频开始播放,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为:20:52。一辆宁城牌照的黑色轿车出现在摄像头的视野里,由于灯光原因画面显得有些模糊。直到汽车即将经过探头的时候,众人终于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。

黑色线帽、口罩、身材修长。

这个男人……

二蛋一句“卧槽”脱口而出,大咧咧地喊起来,“这不是偷走程沉骨灰和带走李鸿青的那个男人嘛!”

气氛一凝,众人面面相觑小声地讨论着。

视频已经结束,裴楚让庄时叙又回放了两遍,“后座还有人,能不能处理得再清晰一点?”

在最清楚的那几帧里,能隐约看到后座上有两个人影。

庄时叙遗憾地摇头,“技术有限,这已经处理到还原度最高了。”

裴楚沉着脸没再说话,苏子瑜忽然转头看向刘乐佳,“打火机还原得怎么样了?有什么线索吗?”

“报告已经送来了,”刘乐佳冲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出一份资料,“是很常见的那种煤油打火机,合金材质,几乎每个商场都有卖,没有追查价值。”

所以现在的情况是——监控和现场都没有可追查的线索,唯一能肯定的就是,这起纵火案和Devil有关。可是这伙人里除了已经死亡的程沉,还有逃逸的钱书怡之外,其他人的身份都是谜。摆在众人面前的难题就是该怎么找到他们并一网打尽。

——

Devil的公开犯罪让每个人都心情微沉,沉默地忙碌着。

凌晨4点多,忙到脚不沾地的众人已经饿得晕头转向了。刚妹下楼买了几份宵夜上来,大家凑在一块儿随意吃着。

裴楚翻了一遍所有关于Devil的资料,然后让众人休息一会儿,三个小时后开会。

夜色浓稠,远处灯火数点。

裴楚推开走廊的窗,凉风徐徐而来,吹得人立时精神了不少。他靠在墙上休息,目光淡淡,望着远处购物区的方向,脸上神色不明。

办公室里大家还在吃宵夜,隔着窗户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,光晕里,他清晰地看到了每个人的脸。

依旧吵吵闹闹的二蛋和刘乐佳,打着哈欠的梁耀辉,困得几乎靠倒在桌上的刚妹,吃完东西看电脑的庄时……

都是每个加班的日子里常有的画面。

裴楚收回视线,半阖着眼,看不清眼底的情绪。

苏子瑜从技术科下来,远远就看到他临风而立的身影,脚步微微顿住。

廊道轻浅柔和的光线里,他的身影仿若和夜幕融为一体,幻化成朦胧的梦境。她认认真真地看着,从眉眼到整体轮廓,一点一点地记到心里。

裴楚站了有一会儿了,大约是冷了,他伸手关窗,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站着个人。

窈窕的身姿,目光如月色般淡柔安静地望着这边。

他回望她,轻轻笑起来。

因为Devil犯罪而焦躁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,苏子瑜这才发现,原来每次面对强大未知的对手不是不害怕,而是因为有他在。这个曾被她偏见对待的男人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最可靠的伙伴,现在又是最信任的恋人。

缘分大抵都是这般奇妙的吧。

裴楚朝她伸手,“过来。”

苏子瑜缓步走近,然后握住了那只手。

他顺势将她扯到身前,两人面对着窗外夜景,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,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他们。

“阿楚,你看见那幢楼了吗?我姐姐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,不管他们的目的何在,有多强大,我一定会一个一个地揪出来,问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伤害她。”

裴楚抬眼,看到远处高耸的Dream大楼,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,“好,我们一起。我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害小舅舅。”

想到骆邵宁,他的心情瞬间阴沉了下来,“对我来说小舅舅就是父兄一般的存在,小时候没人管被扔在外婆家,我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。其实后来想去做警察也不是一时兴起,他是个侦探爱好者,我从小跟着他也受到了影响。最早接触摩斯密码还是他教的呢。”

这是苏子瑜第一次听他说这些往事,闻言微微笑起来,“他还会这个啊?”

“对啊,以前我们还会用摩斯密码传递小秘密,玩儿得比我还溜。”

那些往事似乎还在昨日,可一眨眼却是生离死别。裴楚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,语气也冷了下来,“Devil?就算是魔鬼,也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。”

苏子瑜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沉沉的狠意,“阿楚,你觉得他们上次为什么要袭击我?”

“碍着他们了吧,你执意调查12.29案,也许会牵扯出背后更大的阴谋。他们蛰伏已久,肯定不想就此暴露,只好除掉隐患。而且,程沉的死,大抵也都怪在我们的头上了。”

苏子瑜沉默片刻,然后沉着声音,又狠又冷地说,“既然血仇已结,便不死不休吧。”

一时间,两人都没再说话。

过了一会儿,苏子瑜说,“阿楚,我们再去一趟坞埭村吧。”

裴楚一愣,忽然埋首在她颈间缓缓笑了,“你也发现了。”他松开拥抱的动作,回头望了眼办公室里,“现在就去。”

——

天边白光初泛,正是将明未明之际。

山林之间的小村落显得格外幽静,周遭树影摇晃。裴楚将车停到最靠近潘家老宅的地方,然后开着车灯和苏子瑜一起走到了东侧河岸边。

这条河是与宁湖运河联通,水质浑浊,离潘家最东侧窗户只不足一米的距离,警方一直推测钱书怡极有可能是趁乱跳窗从河道潜逃的。

河水流淌之声响在耳畔,苏子瑜看了眼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小楼,缓声开口,“这几天我反复回忆当时的情况,钱书怡不可能从河道逃走。潘家是三个房间并排的格局。

“爆炸时,钱书怡和谈明城在正屋,到东侧的房间跳窗逃走,距离太长,你我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。”

裴楚带着她绕到房子后,“所以,她跳的是后窗。带李鸿青来的那个帽子男很明显是接应钱书怡的。可是当时警察重重包围着潘家,他们不可能立刻离开,在我们走之前钱书怡就藏在后山。然而我们当时,搜山了。”

寒意料峭,苏子瑜的声音和风一起散在空气里,“当时在场的警察里,有人在保护她。我们之中,除了程沉之外,可能还有Devil的人。”

这个话题一起,气氛瞬时沉了几分。

警察和别的职业不一样,身边的同事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,那是拿命换的交情。队伍里混入了罪犯,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。

苏子瑜想起当初的程沉,心底喟叹,“你觉得会是谁?”

“刚妹和庄时叙进队时间最短,了解不如其他人深,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。梁叔在队伍里时间最长,可是工作懒散,据说和刚进队时的行事作风迥然不同,也很可疑。其实每个人都有可能,当初若不是程沉执着于为妻子报仇,谁又能知道他会是Devil的成员呢。”

苏子瑜沉思片刻,“刚妹我说不好,当初湖城连环大案里的幕后黑手就是警队的实习警员,有了这个例子在前,他的确值得好好查查。

“但是时叙不可能,我们追捕钱书怡的时候,他根本就不在现场,所以第一个就能排除他。而且他身体那么差,要真是卧底,那可真是别出心裁了。”

说到庄时叙,脑海里最先浮现的就是他苍白虚弱的模样,和卧底这个身份实在相去甚远。

裴楚没有反驳,的确,目前最先要排除出去的就是庄时叙。不过,在卧底被揪出来之前也不好随意下定论。

并未在庄时叙身上纠结太久,稍稍想了想,他说,“刘乐佳和二蛋暂时没有可疑之处,那么,你觉得梁叔呢?”

苏子瑜微怔,“我不希望是他,也觉得不会是。我刚认识梁叔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了,危险任务能躲就躲,有事没事就喜欢偷懒。

“可是后来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,当时发生了一起奸杀案,明明大家都知道凶手是谁,可是苦于没有直接证据,只能放人。那天梁叔带着我在休息室里玩,凶手大摇大摆地离开,我看到梁叔一直盯着那个人,然后他哭了。

“那种眼神——无法伸张正义,无比愧疚、痛苦,我一辈子都忘不了,我不相信有那样眼神的警察会是个罪犯。”

不论是谁,都让人难以接受。

裴楚心头烦乱,轻轻叹了一声,“找个机会试上一试吧,即便这颗钉子扎在心脏上,也不得不拔。”

苏子瑜垂着眼,忽然转身抱住他,轻轻地说了声:“好。”

裴楚回抱,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,安静地拥抱着。

此时,东方已泛起鱼肚白。

黑暗即将散尽,天,就要亮了。

——

回到警局,距离裴楚所说的开会时间还有一段时间。

二蛋带了一组人又去了一趟现场进行侦查,和裴楚、苏子瑜前脚后脚回来,咋咋呼呼地喊着“有发现了”。

他带回来的是一个白色小礼盒,盒盖还扎着黑色蝴蝶结,盒面左下角上有一团小小的血色火焰标记。

“这是在商场西侧的一个垃圾桶上找到的。”二蛋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种硬卡片,“logo已经磨损,看不出来这是啥。”

刘乐佳戴好手套,把卡片拿在手里,左看看右看看,只觉一头雾水,“这是什么意思,门卡、会员卡,还是超市打折卡啊?”

裴楚接过来看了眼,然后随手指了一个刑警,“送去鉴定科让他们试着还原一下logo。”指节屈着敲了两下桌面,“其他人二十分钟后准备开会。”

——

朝阳初升,楼下隐约有喧闹之声传来,和每个普通的早晨一样,仿佛昨夜的大火只是一场荒诞梦境。

裴楚的胃有些隐隐作痛,苏子瑜察觉后准备去楼下买些热饮,刚踏出办公室就撞上了上厕所回来的梁耀辉。

“小苏,快开会了,你干嘛去啊?”

“阿楚胃不舒服,我想去买点好消化的早餐来。”

梁耀辉跟上去,似乎是觉得冷,外套领子立着,搓手取着暖,“我跟你去吧,大家都没吃,多买点。”

苏子瑜自然说好。

楼下各色早餐店里,白腾腾的热气直冒,看着就让人觉得腹中饥饿。

“老板早上好啊,来10笼汤包,5份生煎,再拿个……”梁耀辉熟稔地和早餐店老板打招呼,报完要的东西,回头朝苏子瑜笑,“这家我常来,味道挺不错的。”

老板熟练地装着早餐,蒸笼一开,热气直冒。苏子瑜隔着这热雾去看梁耀辉,朦朦胧胧的,看不真切,“梁叔,小柠檬最近怎么样?”

“挺好的,昨天还打电话让我过几天去给她过生日呢。”说到外孙女,他笑得眼角都是深深的皱纹,“小柠檬和吖吖长得像,以后肯定漂亮!嘿嘿。”

苏子瑜小时候就见过梁颖,对她不算陌生,闻言赞同地点点头,“梁叔,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对吖吖不闻不问,你明明很爱女儿。”

梁耀辉愣了一下,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说道,“陈年旧事了,不提也罢。”大抵是想起了往事,他的脸上有种岁月过后的感慨,“都过去了,吖吖大了,连小柠檬都会喊人了,以前的事就不说了。”

说话间,他又看向苏子瑜,忽然像是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,“老了啊,一眨眼你也这么大了。宗良刚抱你来警局的时候,你才这么高。”他比了一下高度,眉宇间都是长辈的那种和蔼的笑,“和小楚要好好的,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我就放心了,也算对得起宗良的嘱托。”

不知为何,苏子瑜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,她平复了一下心情,微笑着说,“梁叔,谢谢你当年的照顾。”

“傻孩子。”

这时,老板已经打包好早餐,梁耀辉付了钱率先迈开步子,“走吧。”

苏子瑜跟着他回到办公室,一进门,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,窗口的位置,庄时叙站着在整理东西。

他还穿着病号服,套着一件黑色外套,衬得肤色越发的白,余光瞥见两人,立刻露出轻浅的笑意,“大家都在会议室了。”

三人先后进了会议室,苏子瑜拿了瓶热牛奶给裴楚暖胃。等大家草草解决了早餐,会议开始了。

刘乐佳将资料发到每个人手上后,裴楚站起来走到台上,“Devil,一个神秘、不知有何目的的犯罪组织,涉嫌冯梓华、江亦姝、骆邵宁三桩旧案。其成员程沉、钱书怡皆犯有连环杀人罪。

“就在昨晚他们纵火烧毁了缘鑫商场,这表明他们开始以组织形式公然犯罪了。从今日起手头案件全部移交其他小组处理,我们专心追查Devil,一定要将这伙人连根拔起。”

他平日做派痞气,工作时也不例外,今日却是全程冷着脸,连带着气氛也严肃了不少。

“经过之前断断续续的调查,还有对五年前几桩旧案的回顾,基本可以确认一些成员了。”

这时,他看向苏子瑜,示意她进行具体的阐述。

苏子瑜站起来,走到白板前接替了他的位置,“发给大家的资料第十页,有犯罪心理学专家宋景云根据Devil的行事风格,以及几桩旧案作出的侧写分析。从现有情况来看,初步断定Devil由4人组成,每个人都在组织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。

“最令人头疼的是,他们表面的身份都太正常了,几乎毫无破绽,可谓防不胜防。”

用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上程沉的名字,她说,“先从程沉开始,他自尽时32岁,孤儿,从事法医工作十多年,从未被人怀疑。他是Devil在警局的内线,必要时为组织的犯罪服务。不过因为私人原因,他提早暴露了。

“程沉此人,在场各位其实也都了解,他表面性情温和、稳定,实际格外偏执,这也是他犯下毒品杀人案的一个重要原因。他并不追求血腥的犯罪,杀人手法简单利落。在组织里,他是听从者的角色。

“钱书怡,28岁,曾任星海建筑公司项目部经理。专业能力强悍。她应该是组织里年龄最小的,有些行为上有孩子般的任性。她对外形象随性泼辣,内心被仇恨占满,杀人方式极其残忍。

“其次,她很会忍,这点从她逐步接近谈明城就能看出。最后,和程沉一样,她也是听从者。

“由于Devil和以往碰到的组织不大一样,他们在纵火案前并未有过集体犯罪,因此能侧写出来的内容并不多。”

苏子瑜停下来,视线在下面每个人的脸上扫过,试图从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里找出些许痕迹。

但是,什么都没有。

“第三个成员,也就是偷走程沉骨灰的男人,我们取代号为“Z”,他是组织里的执行者。第一,他的年龄比程沉和钱书怡要大,否则难以令两人信服。但也不会太大,从行事作风,以及挑衅警方的种种行为来看,他有着一种热血的疯狂,不会超过40岁。年龄应该在30到35岁之间。

“第二,他的社会地位不会太低,活动范围大约就在市区内。且有着极强的反侦察意识。

“第三,这个人对警察有着很深的恶意。当初跟踪我和梁叔,并在坞涯山袭击我的也极有可能是他。而且,他将程沉的死也归咎于我们,当初偷走骨灰并留下标记就是一种敌对信号。

“第四,他的心理状态不稳定,有变态化的可能。一旦他犯案,手段只会比钱书怡更残忍。”

此话一出,细碎的讨论声乍起。当初钱书怡杀害张昊良等人的手法已算是可怕至极。如今又来一个还要变态的罪犯,这……

二蛋和刘乐佳小声咬着耳朵;刚妹拿着资料在问裴楚问题;下首的位置上,梁耀辉翻动着纸张一言不发;对面庄时叙眉头微蹙,似乎是有些反感这些血腥残忍的话题。

苏子瑜将每个人的动作、表情以及眼神通通看尽眼里,在大脑里快速转换成信息。

没有人表现出异样,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神态。

她沉吟片刻,微微压下心头疑虑,继续道:“最后一个,是策划者,他是整个组织的灵魂人物,策划着所有的活动,年龄应该和Z相仿。

“他是个电脑高手,水平和时叙在伯仲之间。善于隐藏。性格、作风暂且不明。不过,经过前段时间的筛查,已经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人。”

苏子瑜抬眼,目光和庄时叙在空中对上。他微微点头,打开了电脑。

片刻之后,投影仪上出现了几段很简短的介绍。

“阿让,已故顶尖黑客王衡先生的学生,在13年出版的《王衡自传》里有提及。他为人神秘,网上资料几乎为零,似乎是被人刻意抹去的。根据个人风格排查,他应该为境外的一些犯罪集团服务过。”苏子瑜缓缓说着,“他可能是宁城人,有‘朝华’孤儿院的照片,这一点可以作为重点线索继续追查。”

刘乐佳前几天正好看到过相关案卷,立刻道:“发生自焚案的那个‘朝华’吗?”

1997年夏末,朝华孤儿院院长带着妻儿自焚一事曾经轰动一时,在场众人多多少少听说过此案。

二蛋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信息都给消化了,这才挠着头皮说话,“可是,这孤儿院都烧光了,怎么查啊?”想到这个,顿时就头疼了,“靠,就算我们知道他的身份了,也不一定能找到人吧。”

想要找到一个善于隐藏踪迹的黑客,并非易事。

裴楚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,脸色依旧阴沉如墨,“不用找,他们自己就会出现的,昨晚缘鑫的大火就是犯罪游戏的序幕曲。”

这句话,没有多狠的语气,轻飘飘的,却是让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震。

便在这时,门“砰”的一声被人推开,有个警员冲进来,“裴队!又发生一起火灾!”

像是热油入锅,炸得众人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。

裴楚霍然起身,桌腿在瓷砖上摩擦发出干涩刺耳的声响,“在哪里?”

警员还在喘着粗气,结结巴巴地说,“森泰酒店,报案人声称是人为纵火!”

下一秒,刚妹忽然叫起来,“难道那张硬卡片是房卡,指的是酒店?!”

几乎是在同时,所有人都想到了二蛋带回来的白色小礼盒,那竟是下一次犯罪的预告吗?

编者注:欢迎收看《无声之城·序幕曲(二)》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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